《滁阳志》诗文之89

龙王78

【原文】89

重修醒心亭碑记　　　

吴达可 南京太仆正卿

万历己酉夏孟月，余奉简命来司南（坰）[冏]马政，时苕溪继修钱先生已先余整理（坰）[冏]曹事，几三载于兹矣。先生渊源家学，识造精微，与余同志同官，自幸良朋奇遘。一日遍阅滁阳山水诸胜，昔所称欧文忠公创建会心处，得醒心亭于醉翁、丰乐之侧。见其亭宇倾圮，垣墙颓毁，亟属州守葺而新之，颜其扁曰“云山胜概”。从州《志》中读曾子固记文，居然先辈文矩也。继修丈谓余：“不可无记。”余抚景抽思者久之，卒未就稿。

时维孟冬望又一日，继修丈洁樽携馔，邀余盘桓琅邪、醉翁间，薄暮归憇丰乐亭中，语余：“兹山旷适，一望烟霞，尤宜东山月出之景。”余两人徒步醒心亭，默默坐对，移时月起山头，云翳尽释，余笑谓继修丈曰：“人心本来明体，纤尘不染，如此月矣。”继修丈问余：“此明体有着力否？云雾非风不扫，其不扫前与既扫后，有加损否？原来月明自如此耳。”余谓：“月自如此，心体无分圣愚，须时时兢业。”继修丈深然之，退书“兢业”二字。“些些真脉，立乾坤，行日月，所谓形而上，立乎明之先者。否则，月几乎息，又谁与明矣？”余领教言。

十又八日鸡鸣时，署中起而整冠兀坐，悟得“醒心”之义，即“兢业”之旨。古今心学，远遡端绪，首先精一执中，而精一执中不出“兢兢业业”四字而已，是唐虞以来所传醒心一脉也。吾夫子祖述尧舜，自道其到头一着，总括于“从心所欲，不逾矩”，心即矩，矩即心，修悟合一，中道从容。尼父兢业醒心，直正血脉，率不越此，奈何后来论学者之岐而二之耶？为居敬穷理之说者，原未尝外心以言矩，而执着太过，弊则为矜持，为矫饰。夫矜持、矫饰，托名修行，非真能兢业者也。为直求本心之说者，原未尝舍行以言心，而脱落太过，弊则为猖狂、为恣肆。托名悟性，愈远于兢业者也。一者于醒心之义何若，奚论本来明体哉？余故谓醒心之义，即兢业之旨，而从心不逾。吾夫子自学，教人轨范在焉，洵万世谭心者法程也。

窃有疑焉，欧文忠公以功业文章名世，守滁于兹，醒心名亭，而独未见阐发其命名之意。岂公之翛然物外，适趣自得者，悉在醉里乾坤，不言醒心而心固惺惺自在耶？或公所注意者，在吏治之简静，民生之乐业，即此是学，而无用性命空谭为耶？《传》称龟山杨先生评论人物，孟子遇人便道性善，永叔却言“圣人教人，性非所先”，遂谓公于性分内全无所见，醒心无言，岂为是耶？功业文章，悉从心出，公擅一时文誉，为一代名臣，岂有不自醒其心而能醒觉天下之人心者耶？

余故瞶瞶，敢云醒心？然因亭顾名，因名思义，聊摅一时之臆见，摅发学术，以就正有道君子，并以质之六一先生。六一先生灵在兹山，烱烱不昧，其以余言为然耶？否耶？

正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