参加活动:0 次 组织活动:0 次 TA的每日心情 | 慵懒 2016-6-10 09:52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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签到天数: 21 天 [LV.4]偶尔看看III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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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75年,夏,我21岁。
夜里十一点,我行走在回家的路上。刚从民田队开会回来,回家,就是回自己当生产队长的殷郢生产队。
民田队和殷郢队是临队,相距也就两里多路吧。民田队在冈上,冈下,隔着一道冲,是殷郢生产队。
每年的这个时候,是三夏大忙的最关键时候,大队的每天晚上十点钟都要召开队长会,汇报一天的生产进度。开会的地点放在各个生产队,头一天散会的时候,预告明天开会的地点。
从民田队的冈上回殷郢队,下冈,经过冲里的大坝,就是殷郢队了。那下冈的过程中,要经过一片无主墓地,也就是民间常说的乱葬冈。
说起乱葬冈这个名词,好像有点毛骨悚然,其实,也就是一个个小土包罢了。虽然是文革期间破了四旧,但是在过年和清明的时候,但凡有主的坟地,都是还会有后人来给那坟包培培土,铲铲草,尤其是在清明节,后人们会在坟地周围的长满巴根草的泥土地上,用铁锹缠一块像篮球大小的土块,上大下小,像一个大碗,放在坟包顶上,当地人叫它坟帽子。而这乱葬冈,却都是没有坟帽子的小土包,显然是早已没有后人或者已经被后人遗忘了的荒冢。平日里,这乱葬冈是孩子们放牛的好地方。
乱葬冈不大。一条一尺来宽的小路弯弯曲曲从中穿过,也就一百来米吧,这是平日里爱走近道的村民们踩出来的。其实从民田到殷郢还是有一条正规的机耕路的,但那要从坟地的东面绕过去,多了二,三百米的路程。
我从冈上下来,在路口自然而然地就走上了左边的这条小道。习惯使然,我也是爱走近道的村民。只不过,在拐上小路的时候,我没有注意到,这时候天已经很黑很黑了。
天,很黑很黑了,因为暴风雨就要来了。那种夏夜里,很常见的暴风雨。
正是农历夏至前后的季节。本来就没有月亮,低空沉沉的乌云,把本应该在夏夜里闪烁的群星遮挡的严严密密。闷热,没有一丝风。能听到云端里那风带着哨音一样的呼啸,但却感受不到一点点风的吹动。那风在高空中徘徊,在揉捏着高天的流云,仿佛正在寻思着在高端作弄够了再到大地上来小小地肆虐一番。
远处的冲里和近处的田沟里,青蛙在鼓噪着。先是一声领头的蛙鸣,哇哇两声,接着就是一片呱呱呱呱的齐鸣,俨然像是一只合唱队,在领唱的带领下唱着自己喜爱的歌。抑或是在领头者的带领下,抗议着天气的闷热。一会儿,静了下来,一会儿,又重新开始。草地上,蛐蛐和不知名的小虫虫在扯着嗓子嘶叫,此起彼伏,乐此不疲。
走在我平日里自诩就是闭着眼睛也能走回家的小路上,突然发现,此时,睁着眼睛和闭着眼睛似乎是没有多大差别了!我想起那句老话“伸手不见五指”,就把手指伸开,然后慢慢地移近自己的眼睛。我发现,老话错了!错的离谱!用“伸手不见五指”来形容天黑,实在是错了。“伸手不见五指”那算什么天黑呀,我现在是“缩手不见五指”!把手指放在鼻子尖上都看不到自己的五指。
我感觉到我不在路上了,因为我的脚似乎是踩在了坟堆上。
我蹲下身来,伸手摸一摸,前面确实是一个小土包,应该是一座坟。我摸摸脚下,脚下是草,说明我不在路上。我把手向四周尽可能地伸开,去摸地上的土,摸到的都是草。显然,我已经深入到坟地中间了。
该往哪边走,我不知道。我已经失去方向感了。
周围是一片漆黑,黑得像锅底。40年后的今天,我写下“黑得像锅底”这五个字的时候,突然笑起来:现在的年轻人,知道什么是“黑得像锅底”吗?现在我们的家中,谁家的锅底还是黑的呢?谁家的锅底应该都是锃光瓦亮的。40年前的那时候,农村中家家烧的都是柴草灶,烟熏火燎的铁锅锅底,是黑色的最典型的写照。
天边传来了沉闷的雷声,轰隆隆的,一阵一阵。雷声太远,那闪电只是在远远的天边的黑幕上掀起一点点光的涟漪。目力所及的四周,依然是漆黑一片。那时候,乡村都还没有通电,家家点的都是煤油灯,人们早已进入了梦乡,所以,不会留下一丝光亮。
不知何时,蛙叫虫鸣都已经悄无声息,周边像死一样的寂静。我无路可走了。
索性,我爬到我触手可及的一座坟堆上,一屁股坐上坟头。没想到要亵渎哪一家的先祖,更没想到要祈求哪一家的先祖保佑我。我想到的,只是等待。
雷声渐渐地近了,闪电已经是在云层中可以看到的,像是要把黑云撕开一道道裂缝。
突然,咔嚓嚓嚓一声霹雳,大地如同白昼。我看到我的左前方,两座坟堆以外,那条熟悉的小路像一条白带,在向我招手。闪电过去,仿佛潘多拉的盒子重新盖上了。但是我有了方向,我知道我的路在哪儿了。我摸索着爬下坟堆,是的,是爬下而不是跳下,因为看不见,我怕崴了脚。严格的说是屁股挨着坟堆哧溜滑下坟堆。
向着我先前看到的方向,我摸索过去,感觉快要到了的时候,我停住脚步,站下来,等着下一个雷劈。
闪电如期而至,我看到了小路就在我的一步之遥。我跨过去,感觉到脚下是密实的土路而不是荒草,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!
我站在小路上,等着下一次的闪电。闪电一亮,我就紧走几步。因为是在下坡,冈上有房子有树,所以我知道,雷是不会劈到我的。再说我是好人呀,不该雷劈。
就这样,在十几次的闪电以后,我终于站在了一米多宽的大路上。也就在这时,起风了,云却也开了,我可以大步流星地回家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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