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滁阳志》诗文之62

龙王78

【原文】62

游重熙洞、龙蟠、琅琊　　　

萧崇业 太仆卿

余既同二公游丰、醉二亭，无何，蔡肖谦以在告去，于是莞石复订琅琊之约。从者曰：“大人亡意为重熙、龙蟠游乎？”余谓：“二处往琅琊便否?”应之曰:“如先琅琊,则重熙、龙蟠远，恐不便归。倘先二处而后琅琊，即日暝回，无妨也。”余然其言。

从大市入全椒通衢，稍逾三二里许，仍披榛莽，由村墟曲折行。时春夏之交，晴旭邕和，山谷缭亮。道边众芳争发，凉飙扇香，所至妍馥。余与莞石蓝舆缓步，快赏如醺，真郊外清旷不俗之景也。

俄至一山，离署可七八里而近，得重熙洞。洞居山腹，登陟颇极足力。有小庵隐隐于风篁云木之表，亦闲洒蠲人尘想。左折而西，翼然一坊，扁“重熙洞”三字。洞门卑浅，仅容一二人伛偻进。高敝[敞]如屋，可坐十客。上有天窗闭启，吐日吸月，容光掩映，万形可辨。怪石玲珑，纹肖刻画。余二人扶掖下石磴数级，欲穷所止。但岩溜浸滴微滑，非伏地蟹行不能入。余辄中止，命从者引烛探奇以报。惟闻硣豁中石鼓咚咚响，其视包山之林屋，北流之勾漏，与滇临之万象，幽邃诡异，差不及耳。出洞，扳岩而上，可三十武，得旷览亭。廊右读冏二陈庭竹《记》，知建自邵梅墩中丞云，门匾曰“乾坤一瞬”。日隐断云，烟迷横岭，变态渺渺冥冥，乍见乍没，尽凝眼底。

由此越溪径，穿林薄，度圆慧桥，涉桃花涧，既曲而直，若穷而通。可五里许，得龙蟠废寺。宋故名“寿圣”，曾子开记。今止败础颓基，萧索可慨。小殿三间，供奉空王。旁构茅屋数舍，栖残僧一二人。后有偃月洞，传因光怪昕夕现，故塞不开。门镌洞名，绍圣四年刺史曾肇题。磨岩[摩崖]有元丰、元祐、政和间游人姓氏，而吴兴刘焘律诗一首，字大如拳，尚朗朗可诵也。洞左德云亭废久，寺右张希尹所凿灵芝井亦堙，以芝尝产此，故名。东北里许，有白玉洼、琥珀泉、怀仙洞，闻隆庆间虎故潜为患，人不敢入此寺。长杨古木，蒙络交翳，如怒如飞。叠岫重冈，蜿蜒耸伏，如垣如障。允矣，苍龙之所蟠，玄云之所栖也。第僻远，名公罕临，复无好事者黼黻其地，殊负此胜概耳。

时亭午，从者烹肥鲜侑觞。余二人颇饥，食之甘。

饭已，问僧人琅琊道，乃由寺东折而北。荒山中人影岑寂，但见樵儿采刍荛归，两两立岩畔不行，候余二人过，相语刺刺啧啧，意若有所羡者。一路山皆童，且多岩石，或如人立，如城垒，如鹿，如兕，如群羊，蹲高踞险，了无争碍，独一二牧童时时跳傲其间。山行数里，忽至一岩口，窄处如铁峡。出口缥缈无极，为琅琊绝顶，碧霞元君行宫在焉。倚祠放目，神魄为褫。岑巘㠝岏，掀青锁翠，如屏拥春华，剑排秋爽，而此身飘浮骞（胜）[腾]，已立万顷云上矣。回望丰山，高与之等。至晨所游重熙洞，若培塿然。俯睇琅琊古刹，梵宇崇严，如玉娥靓妆。桧柏竞势直上，如悍卒卓旂，与夫飞霭落霞，出眇入忽。又如接安期羡门，逍遥于物外，实是欲界之仙都。

已，俯岩下，石磴数十百重。小松千株，列植路侧，如幢摇盖覆。肩舆出树杪，斗转蛇行，如凌虚御风，其妙难以辞叙。向使径游琅琊，不从龙蟠来，兹景岂易值哉？

释险抵平，始得开化禅寺。山门匾曰“琅琊圣境”。余行劳，辄至宦迹烟霞堂少息。堂前银杏老树，大数围，高十丈许，影盈院落，如帷如幄。驺奴咸解衣袒身就荫，汲水两巨桶，人人牛饮其中。余二人茶已，僧引步明月溪，入殿礼三世佛。金碧辉煌，檀越修饰方竣。殿左稍北，新构玉皇阁，纯用文㽃磋甓，如石屋状，不假梁木，费可百千缗。此故惠觉方丈张方平写二生经处。右旋过三友亭，松竹梅苍郁森罗，如三客拱立，久而敬之，太史胡剑西有《记》。

殿后濯庶子泉，澄然湛然，疑对幼卿。石壁勒古今题刻，如繁星丽天，周览弗给，无李阳冰篆铭与张亿三字碑。稍南数十武，坐皆空亭观池，涵云注玉，一尘不染，固宜觞咏，复可避嚣。余二人取壁间毛小山诗和之。亭后酌白龙泉，甚甘冽可爱。水涌碧沙，澰瀞瀶渀，瀯岩漩涧，寺僧资焉，大旱祷雨辄应。泉上寻妙相堂，睹吴道子画大士樵王翰，作菩提像，眉目津津，向人欲语，足称绝笔。

由堂左陟石径，历数十武，抵归云洞，见杜符卿诗。内褊隘如广，殊不似洞。石罅离立，如斧划刀裁，一巨石横门，欹危如坠。近洞有西竹庵、了了堂、广照塔，并废久。西登揽秀亭，野色林光，明风艳日，莽晃目前。而山之横者，拱者，拔而起者，断而续者，来若向、去若背者，又有如禽之翔，如兽之偃，如笋之迸土，如笔之书空，呈雄献秀，错列杖舄下，可揽而有，亦兹山绝佳地也。岂故日观、望月、班春诸亭旧址，今适迷其处，无从考耶？余二人随意命觞，爽然自得。又闻东西有醴、蒙、涵、逊四泉，桃花、熙阳、圣人、秋山四洞，以日夕，不暇往。

乃罢酒，由石屏路，循洗笔台，窥华严井。问御书阁，无存，不觉怅然。途中指点晓光塔，遗痕累累不灭。出回马门，复经醉翁、酿泉之间，再上仰欧亭。取水饮，清冷沁入肺腑，酒复醒。于是乃拊掌大叫曰：“此亦去醉翁何远？”

时日暮，遥见圉人然炬，如渔灯乱蒲苇内，显晦不定。须臾，兴尽而返，已烂然光照万山，逆之于途矣。古诗云“兹游奇冠平生”，今日殆庶几近焉，遂书为记。

（注：《南滁会景编》刊登此文的标题为“游重熙洞龙蟠琅琊二寺记”。）

正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