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滁阳志》诗文之51

龙王78

【原文】51

解酲阁记

明  沈思孝 太仆卿

琅琊之在宇内，以醉翁著。亭上有阁，以登以望，环滁之蔚然而深秀者，悉属目中。沈子一游而乐，再游而耽。玄对佳山，且有味乎良酝，或觞客，或自命，竟日累月而醒者无几。庶几藉酿溪为酒泉，滁阳为醉乡，枕藉斯阁，幸醉翁旦暮遇之，斯亦足愉快哉。

客有独醒子，缝衣浅带，俨然叩阁而谯余曰：“嗟乎，若之为大正也，亦过庸矣，而沉于兹，独不念饮瘴海上乎？陛下明圣，一旦而起，若行闲与宴醧之会，此为惠泽，宁有涯涘？不图称塞汪秽，顾嗑嗑于尊罍之务，兢兢谓何为而濡首为？”

沈子听言，浮白自若，訑訑而谓：“客何为者？唇槁齿裂，曾不得餔糟歠醨，乃沾沾里父之言，而规我于酒，而谓诵多，固不知酒之为德也久矣。吾饮且适，何暇遑远引借喻，而侈浮辞。试言今昔游滁者，岂皆醒然者乎？而世无讥。乃醉翁一言而激怒司谏，坐贬夷陵；再言而见忌群邪，左迁此郡；故未之醉也。及称翁而醉，侦者日至，卒未有以酒媒蘖翁者。又尝读史，平阳，相也，而醉以卜夜；巨源，选职也，而每醉八斗。吾兹来也，当归华之逸，无范我之劳。即日一醉，何至废曹事？乃公固醒而狂，终不若河东守，使酒难近。客何望之深也？”

客仰而大笑，俯而唏嘘，曰：“若醉甚矣。若言酒之德著，曷不谓我有德将而量克胜乎？醉翁尝醉，不醉以酒，而醉山水间。平阳、巨源以德量将之，无及于乱，故守画一勿失，而启事并得。若且谓仆御无与于理也，即醉而文无害。然天闲和銮之选，疆场驰驱之群，卒赖于是。若之饮也，匪德匪量，视迷离矣，而曰‘吾明不遗’。行踯躅矣，而曰‘吾履不踬’。代伯乐相，将无指羸驽为麒麟、追风为泛驾乎？将无以的卢充上驷、名驹伏辕下乎？将无借听于奚，而诡谓得之色物之外乎？举策而数，安知其六？执笔而书，宁忆其五？牛骥同皁，何望千里？伊谁之邮？醉则为之，而自以为得矣，固不知醒者之在侧也。”

沈子于是蹶然起坐，改容而谢客，曰：“余过矣，余过矣！一不知酒之为病甚至于此也，不闻妙论，‘载胥及溺’矣。”乃破觥捐觚，与客啜六一之泉，涣然饮冰，而宿酲尽解，始知醒之为乐，乐于醉也。遂名阁“解酲”而记之，以识闻过。

【译文】

解酲阁记

明  沈思孝 太仆卿

琅琊在天下以醉翁亭著名。亭上有阁，可以登高，可以眺望，环滁那蔚然而深秀的景色，全部映入目中。我一游而快乐，再游而沉迷。面对景色优美的深山，慢慢品尝美酒，或陪伴客人畅饮，或自己一个人独酌，整天整月，清醒的时候没有多少。希望凭借酿泉水流为酒泉，滁阳为醉乡，高卧这个阁中，幸而早晚之间遇见醉翁，这就足够愉快了。

有个客人独醒子，穿着宽袖大带，庄严地敲开阁门，责备我说：“哎呀，你作为正官，也过于庸俗了，竟然沉迷于这个，难道没有想到在海上吞饮瘴气吗？陛下明圣，一旦振作，你有时候参与宴会，以此为福泽，享乐哪里有边际？你不图尽心尽责，恩泽广被百姓，只唠唠叨叨酒樽酒坛的事情，说是精心勤奋，为什么还是沉湎于酒呢？”

我听了这个话，悠闲地喝了一口酒，洋洋自得地说：“您是做什么的？嘴唇枯槁，牙齿裂开，竟然不能够吃酒糟，喝薄酒，寻求一醉，却自以为是地用乡里父老的话来规劝我喝酒，说了许多话。你本来不知道，酒的美德也流传很久了。我饮酒很舒适，哪有闲工夫引用遥远的事情来借喻说眼前的事，用夸口不实的言辞。请问现在和过去游滁州的人，难道都是清醒的吗？可是世人不去讥讽他们。而醉翁一句话激怒司谏，被贬夷陵；再说话又被一群小人嫉妒，贬到这里；那时他没有醉。等到自称翁而言醉，查访的人每天来到，始终没有人因为他饮酒而迫害他的。我又曾经读史，汉代平阳侯曹参为相，夜以继日醉酒；西晋吏部尚书山涛担任选拔官员的职务，每次饮酒八斗。我这次来，如同落花一样清闲安逸，没有约束我的烦劳。即使每日一醉，何至于荒废公事？你们固然清醒而狂放，终不如汉代河东太守季布，好发酒疯，他人难以接近。你为什么责备那么深呢？”

客仰面大笑，低头唏嘘，说：“你醉得太厉害了。你说酒的美德显著，何不说自己有美德，会限制自己的酒量呢？醉翁曾醉，不醉在酒，而醉在山水之间。平阳、山涛以德限制自己的酒量，没有达到迷乱的程度，所以管理政务、谋划事情，全都没有失误，而报告事情也清清楚楚。你还说驾车人的事情不要管它，即使喝醉了也不会违反法令条文。然而皇家马厩良马的挑选，疆场驰驱的马群，都依赖他。你的饮酒，没有酒德，没有限量，眼睛模糊了，却说‘我看得清没有遗漏’。举止不稳了，却说‘我走路不会跌倒’。如果代伯乐相马，也许会指劣等马为麒麟，追风马为不受驾御的劣马啊，将不会把的卢凶马充当上等马，名马拿去驾车吧？大约从奴仆那里听来，却诡辩说从客观事物之外的地方得到的啊。举起马鞭而数，哪里知道它六？抓住毛笔而写，哪里记得它五？牛马同槽，怎么期望有千里马？这是谁的过失？喝醉了去做事，还自以为得意，却不知清醒的人在旁边啊。”

我于是急速起身，改变脸色向客人道谢，说：“我错了，我错了！竟然不知酒的危害到这个地步啊，如果没有听到您的高论，我不过是如同《诗经》所说的‘相继落水’罢了。”于是砸破酒杯，抛弃酒瓶，与客人同饮六一泉水，如同冰块遇热一下子消融，而酒意尽解，才知道清醒的欢乐，超过喝醉了啊。于是命名此阁为“解酲”，并且作记，用来记载您给我指出的过错了。

正德